中國美院院長高世名：對AI的人腦反擊戰，藝術一定是主戰場

「在數位智慧時代，我們要重新高揚起屬於人類的創造。面對AI的人腦反擊戰中，藝術一定是主戰場。我們必須積極主動地應用AI工具， 只有主動去應用它，它才保持為工具。」6月1日，「大腦花園·第五屆之江國際青年藝術週」暨中國美術學院畢業季開展，院長高世名向澎湃新聞（www.thepaper.cn)闡述他對主題的理解時表示。

本文圖均由中國美院提供

2010年起，中國美院在杭州首創對全體市民開放的畢業季展覽，並在2019年在畢業展基礎上整合升級為“之江國際青年藝術週”，意為在杭州打造一個“沒有圍牆的學院」。

澎湃新聞注意到，在ChatGPT席捲人類世界， AI掀起新一輪科技浪潮的背景之下，本次中國美院畢業展中有多輪虛擬與現實的際會。

畢業照佈置

6月1日晚間的開幕式中，將以AIGC影片《Oddinary》拉開序幕，預示著人類已經站在了智能文明新紀元的路口；畢業展的《AI花園》單元，將帶領人們進入到探索人工智慧時代人類與科技交織的未來、美夢與理想潤物無聲的蔓延。 "洞天"是國美在線最新推出的藝術社群平台，該平台提供了元宇宙場景開幕式的直播，同時也為畢業生的作品提供數位版權確權。

如畢業展介紹所言，在人腦和機腦相互模擬、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彼此競爭的時代，藝術已經成為了一座“大腦花園”：小徑分岔、錯綜複雜，無窮算力、無限生髮…在後疫情時代，在AIGC過度生產的亂流中，我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耕耘好自己的“大腦花園”，召喚出一切的春天，讓青春的花朵茁壯成長，讓藝術的創造力盡情綻放。

高世名介紹畢業展作品

在展覽開幕前，澎湃新聞採訪了中國美院院長高世名，他多次談到了關於人工智慧AI與藝術之間關係的思考。

以下為澎湃新聞整理的高世名口述：

AI所「取代」人類的這個路徑，與我們最初的設想太不一樣。我們最初的想法是讓機器人取代我們從事體力活和危險勞動，以解放我們的肢體。我們沒有預料到，AI首先對我們的大腦、智力、創造力和心靈構成了威脅。 AI在替我們設計，甚至是為我們創作。

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，我一直是個樂觀主義者，積極樂觀主義。我相信人工智慧對我們的意義，不只是它可以模擬、增強和拓展人的思維，更重要的是AI技術的發展能夠讓我們認真地去理解，什麼是語言，什麼是思維，什麼是智能，它可以讓我們理解人本身。

就像語言學家、哲學家喬姆斯基前一陣子針對ChatGPT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的，人腦不像ChatGPT及其同類產品那樣，是一個模式匹配統計引擎，是那種“狼吞虎嚥」地處理數百兆位元組的數據，並推斷出最可能的對話反應，或為科學問題提供最可能答案。人類大腦是一個高效且優雅的系統，只需要少量資訊即可運轉，與之相反。它採用的是「小模型」而非大模型，它的目標不在於發現數據點之間的粗略聯繫，而在於創造解釋。 AI不只是研究和製造的工具，更是感知和思考的工具，也是人自我認識的工具。 ChatGPT的內容生產其實是它所接受的各類資訊的反射，加上一系列模態化的話術增殖所造成了一種類智能的效果。它只是訊息繭房的一種積極的、人格化的理想。

我們現在的學生，我相信這次的畢業展裡面，一定是有一部分學生在利用AI軟體和工具。他們用本地部署的方式來餵養，來訓練，來規勸它的風格，來引導生產。這些話術本質上是一系列模態化的增值，形成了一種類智能的效應。

所以 我完全不擔心AI會取代人的創造性，因為能被取代的就不是真正的創造。

人類的藝術創造，目的在前面引導，慾望在後面推動。就像阿爾法狗，當時下贏了柯潔，柯潔一開始很傷心，但是後來很快緩過來，因為人工智慧為圍棋打開了很多新思路，而圍棋的魅力沒有消失。就像19世紀的攝影術沒有取代繪畫藝術一樣，電腦和人工智慧也是如此。

關於ChatGPT的問題，關於這個AI的問題，還很值得爭論。但我一直認為的是，AI的發展有許多路徑，即使是將來通用人工智慧和強人工智慧，它們本身都不是為了取代什麼，它們有各種自己的未來。

19世紀以來的機器人的幻想，那些各種科幻小說、科幻電影，往往讓我們忘記了人工智慧是藝術作品，而非藝術家。 它是被設計出來的東西，而不是那個主體。 況且我們對AI的所有的批評和擔憂，AI的所有的弱點和威脅，我們人類本身一樣都不缺。而AI對人類的威脅仍來自人本身。

但是，的確有另外的事實讓我們擔憂。在今天我們看到一方面資訊無限累積、算力無窮成長、管道無比便捷，但另一方面，自動技術讓我們的感受力越來越貧乏，社群媒體使自我越來越空洞，各類產出讓公眾變得越來越淺薄。

就學校裡而言，我們教的越多、學的越少；學的越多，想的越少。我們在網路上點擊越多，記憶力就越弱；瀏覽越多，感動就越淡。人們在越來越聰明的技術迭代中，變得越來越「低能」了。在社群媒體的深淵之中，越來越多的人陷入了網路的隔絕、憂鬱和麻木。

而藝術，就是來面對這個問題，希望改變這樣的現實的。

藝術對我們當代最關鍵的，就是激發出我們的主體性，我們的自主性。 藝術生活首先是作為藝術生產者的生活，而不是作為消費者。我們今天在討論那些AIGC（人工智慧產生內容）問題的時候，很多時候是作為消費端去看的，沒有從生產端來看。

藝術是創造出主體的技術。數位智慧時代的藝術，人人都是創作者，人人都是園丁，人人都是這個花園裡面的花。

所以 我們要重新高揚起屬於人類的創造。我們需要打一場人腦的反擊戰。 在這場人腦面對機腦的反擊戰裡，藝術一定會是我們的主戰場。我們必須積極主動地應用AI工具，只有主動去應用它，它才會保持為工具。 我們要將AI的無窮生髮，轉化成為有效生產。 只要我們做到這一點，我們的「大腦花園」裡就會熙攘繁盛，鮮花盛開，我們的創造力才會綿延繁殖生生不息。

在人工智慧與人類智慧相互模擬並競爭的當下，藝術就是一個大腦花園。在這座花園之中，小徑分叉、錯綜複雜，無窮算力、無限生髮。期待在AIGC過度生產的亂流之中，藝術的創造力能夠盡情地綻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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